杨开慧

1930年11月14日清晨，“杀人魔王”、湖南“清乡”司令何健召集自己的特务营，他命令特务营四连二排去执行一项任务，枪决毛泽东的妻子杨开慧。

四连二排的特务们荷枪实弹很快出发，他们直接来到司禁湾陆军监狱署，准备将杨开慧押到刑车上。杨开慧知道自己最后时刻到来了，这时8岁的毛岸英放声大哭起来。经历了多次酷刑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的杨开慧，可在孩子面前，终究还是流下了泪水。

杨开慧弯腰抱住毛岸英，对他说：“

”

杨开慧又说：“

”

放下毛岸英后，杨开慧又扭头对一同被捕的保姆陈玉英说：“孙嫂，这些年感谢你了，我的3个孩子都还小，他们都是润之的亲骨肉，你和岸英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孩子你多照应，他们长大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开慧在狱中

陈玉英哭了，其他牢房的狱友也落泪了。杨开慧不舍地看着大家，突然她高声喊道：“同志们，永别了！我坚信革命终究有一天会胜利，你们多多保重！”

“还不快走！”特务恶狠狠地吼道。杨开慧戴着脚铐，双手被反绑，她被押到教育坪“清乡”司令部的“法堂”里。执法处长李琼吼道：“再问你一次，你还是不愿跟毛泽东脱离关系？如果不愿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杨开慧用轻蔑的语气回答道：“

”李琼继续问：“你要想清楚，你上有老母，下有好几个孩子，你这么年轻，你不怕死吗？”“这些用不着你操心，我该说的之前都说了！”

“好！你还有没有遗言吗？快说，好尽快上路！”“

”李琼彻底被激怒，他先是拿出一张“判决书”对着杨开慧宣读，判处枪决。紧接着，李琼将写有“犯人杨开慧”的牌子命人插在杨开慧身上。

特务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辆黄包车，他们把杨开慧押到车上。行刑队从“清乡”司令部出来，途径北正街、南正街，最后来到浏阳门外的识字岭刑场。行走在最前面的特务谭青云和唐冬初，刑车后面跟着监斩官晏国务和“清乡”司令部的钟吕潜。

敌人逮捕共产党人

再后面是负责现场警戒的罗国林、姚楚忠、黄正榜、帅保云等人，这些特务们双手沾满了鲜血，之前枪杀过大量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杨开慧被押到刑场后，因前一天有告示，很多群众都前来围观，晏国务下令公开示众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杨开慧被押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特务们强迫杨开慧跪下，晏国务大喊一声：“帅保云，你去执行枪决！”帅保云露出凶狠的表情，走上前直接对着杨开慧后背连开两枪……

随着枪声响起，杨开慧应声倒下。特务们走后，围观人员也逐渐散去，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大约中午时分，晏国务正在和几名手下喝酒吃饭，突然有个卫兵跑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上面来了通知，说是上午那个女人没有被打死！”

晏国务火冒三丈，当即下令：“岂有此理！副目姚楚忠，你去补枪！”姚楚忠一杯酒下肚，大吼：“来两个人跟我一起走！”说完三人直奔刑场。此时的杨开慧面朝下，身体蜷缩着，身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染红，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

杨开慧嘴里满是泥沙，双手则插进了土里，显然她正在承受巨大的疼痛，但鼻孔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姚楚忠直接朝着杨开慧头部开了一枪……大家记住姚楚忠这个名字，后面还会说到这个凶手。

毛泽东和杨开慧

这一年，杨开慧29岁。这一年，杨开慧跟毛泽东分别3年。如果没有姚楚忠补了一枪，而之前两枪没有伤及致命处，只要能及时抢救或许杨开慧就有可能幸存。两个问题？刽子手姚楚忠最终下场如何？杨开慧又为何跟毛泽东分开？先说第二个问题。

1920年底，杨开慧和毛泽东结婚。两人结婚决定“不作俗人之举”，杨开慧没要彩礼，没坐花轿，连婚房都是租的。那天，毛泽东用6块银元请一帮好友吃了一桌酒席，这就算是两人的结婚仪式。

当年跟毛泽东一起干革命的易礼容晚年回忆时说：“毛泽东、杨开慧结婚时 ，那时可怜得很，只买了张木板床、一张条桌。到杨开慧怀孕后，杨老太太（指杨开慧母亲向振熙）才搬来。”

两人结婚前后，正值湖南早期党组织创建，这是毛泽东最为忙碌的一段时间。从1921年到1927年分别，杨开慧和毛泽东在一起生活了7年时间，两人育有三个孩子：毛岸英、毛岸青和毛岸龙。

干革命意味着东奔西走，杨开慧却无怨无悔，始终跟随在毛泽东左右，期间精心照顾毛泽东的饮食起居，还不分昼夜帮助毛泽东整理各种书信、文稿等重要文件。毛泽东不止一次地说：“

”

杨开慧墓地

杨开慧当时随身携带一个箱子，从外表看是一个放耳环、戒指、香粉等物品的首饰箱，但里面都是毛泽东从事革命所需的重要文件、笔墨等。就是这个箱子，杨开慧视为生命一样重要，直到被捕前也把这个箱子带在身边。比如毛泽东撰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早已家喻户晓，这背后就有杨开慧的大量心血。

尽管非常忙碌，可杨开慧跟毛泽东忙里偷闲也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然而，随着蒋介石、汪精卫先后叛变革命，暴风雨降临了。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后，武汉国民政府露出獠牙，汪精卫直接下达了“宁可枉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的凶残命令，疯狂逮捕、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不仅如此，武汉地区一切农会、革命团体等都被封禁，这意味着武汉三镇进入了“白色恐怖”当中。在这背景下，杨开慧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她请人把毛岸英、毛岸青和保姆陈玉英先送回长沙县板仓乡下。

毛泽东面临的情况也很糟糕，敌人在疯狂搜捕他。8月7日，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这是我党在危急关头的一场意义深远会议，毛泽东在会上当选中央候补委员，他提出：“

”

8月18日，改组后的湖南省委在长沙郊区的沈家大屋开会，重点讨论贯彻“八七会议”制定的新行动策略，并制定了在湘赣边界秋收起义计划。毛泽东此时的身份是中央特派员，将由他负责领导秋收起义。

八七会议会场

沈家大屋会议有着重大的历史意义，参会人员没有教条地照办中央的批示决定，而是从湖南本省的实际情况出发，从而正确地解决秋收起义即将面临的一系列重大问题。秋收起义计划已定，但毛泽东深知接下来敌我之间将面临着你死我活的斗争。

当时毛岸龙出生不久，杨开慧身体比较虚弱，加上危险重重，毛泽东决定先把杨开慧和孩子送回板仓乡下。8月底的一天深夜，毛泽东和杨开慧在板仓杨宅后山分别了，这一别便是永别。至于具体是哪一天分别的，至今没有准确的说法。

毛泽东离开后，杨开慧很快就跟板仓当地的地下党同志取得联系，除了照顾三个孩子外，一直秘密从事党组织活动。秋收起义失利后，毛泽东率领残部上了井冈山。无论是毛泽东，还是杨开慧都迫切希望了解对方的情况。

很遗憾，因敌人疯狂屠杀、破坏，使得长沙地区的地下通讯站遭到严重破坏，杨开慧的信件根本无法寄出。1927年11月，毛泽东从井冈山寄出一封信，内容是他跟杨开慧约定的暗语，大意是“

”

寄信的地址是：湖南长沙市西长街“生生盐号”，由店主转“板仓杨霞姑”收。这个盐号老板是杨开慧的一个远房亲戚，因担心暴露地址，所以毛泽东没有注明回信地址。当杨开慧收到这封信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间，可依旧无比激动。

杨开慧藏在墙缝内的手稿

由于敌人疯狂封锁，杨开慧此后再也没有收到毛泽东的来信。在1000多个日日夜夜里，杨开慧把思念深埋心底。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杨开慧写了多封信件，可惜一封都未能寄出，她最后把它们藏在卧室的墙缝里，直到1982年才发现，那时毛泽东早已逝世6年之久。

1929年3月，杨开慧从国民党报纸上看到朱德妻子伍若兰被敌人杀害，头颅还被砍下挂在赣州城门口。杨开慧预感到死亡降临，这时身为中共湘赣边界特委书记的杨开明要去上海向党中央汇报工作。

杨开慧准备立即给堂弟杨开明写一封信：

一弟：亲爱的一弟！

我是一个弱者仍然是一个弱者！好像永远都不能强悍起来。我蜷伏着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我颤慄而寂寞！在这个情景中，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我的依傍，你于是乎在我的心田里，就占了一个地位。此外同居在一起的仁，秀，也和你一样——你们一排站在我的心田里！我常常默祷着：但愿这几个人莫再失散了呵！

我好像已经看见了死神——唉，它那冷酷严肃的面孔！说到死，本来，我并不惧怕，而且可以说是我欢喜的事。只有我的母亲和我的小孩呵，我有点可怜他们！而且这个情绪，缠扰得我非常厉害——前晚竟使我半睡半醒地闹了一晚！我决定把他们——小孩们——托付你们，经济上只要他们的叔父长存，是不至于不管他们的，而且他们的叔父，是有很深的爱对于他们的。

倘若真的失掉一个母亲，或者更加一个父亲，那不是一个叔父的爱，可以抵得住的，必须得你们各方面的爱护，方能在温暖的春天里自然地生长，而不至于受那狂风骤雨的侵袭！

这一个遗嘱样的信，你见了一定会怪我是发了神经病？不知何解，我总觉得我的颈项上，好像自死神那里飞起来一根毒蛇样的绳索，把我缠着，所以不能不早作预备！杞忧堪嚎，书不尽意，祝你一切顺利！

杨开慧卧室

祸不单行，杨开明于1930年2月在长沙牺牲。杨开慧再一次失望了，多少次她躲在被窝里痛哭，她把对毛泽东的思念都寄托在藏在墙缝里的手稿中，包括给堂弟杨开明那封类似“托孤信”的信件。

1930年10月24日清晨，“清乡”队员冲入板仓杨宅，将杨开慧、毛岸英和保姆陈玉英抓捕，押送到长沙关押。杨开慧被捕后，亲人也想尽办法营救她，尤其胞兄杨开智最为积极，想尽一切办法救妹妹。

杨开智求助父亲杨昌济生前老友章士钊、蔡元培、谭延闿等名人，这些人联名致函南京国民党当局，结果南京国民政府迫于舆论压力向何健致电，要求对杨开慧宽大处理。何健表示可以放掉杨开慧，前提是她必须公开宣布跟毛泽东脱离关系。

杨开慧直接拒绝，于是我们就看到了本文开头所说的那一幕，何健下令枪决杨开慧。杨开慧牺牲后，亲人连夜将遗体运回板仓，葬在故居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月后，毛泽东才从报纸上看到杨开慧牺牲的消息。

毛泽东当即给杨家人写去一封信，信中写道：“

”毛泽东还寄去了30块银元，用于给杨开慧修墓，墓碑上刻着“毛母杨开慧墓 男 岸英 岸青 岸龙 刻 民国十九年冬立。”

毛主席和孩子们在一起

杨开慧牺牲后，毛泽东很长时间没能从悲伤中走出来。1930年冬，毛泽东为纪念杨开慧，已经很久没写诗词的他创作了《蝶恋花·向板仓》：

霞光褪去何凄楚，万箭穿心不似这般苦。奈何吾身百莫赎，待到九泉愧谢汝。无感霜风侵蚀骨，此生煎熬难与外人吐。恸声悲歌催战鼓，更起刀枪向敌仇。

这首词尘封83年，直到2014年才被公开。整首词读后令人潸然泪下，可见毛泽东对杨开慧用情之深。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始终没有忘记杨开慧，在多个场合提到跟杨开慧当年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1950年，有一位亲戚来到北京，杨开慧堂妹杨开英。毛泽东抽空见了杨开英，看到杨家人，他感到格外开心。毛泽东深情地说道：“开英，你霞姐是有小孩在身边英勇牺牲的。很难得！”不久，毛泽东派毛岸英回长沙给外婆祝寿，还让他去板仓给母亲扫墓。

1957年5月，毛泽东在给故友柳直荀的遗孀李淑一回信时，写下了著名词《蝶恋花·答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蝶恋花·答李淑一》

该词第一句就是“我失骄杨君失柳”，当年笔者第一次看到这首词时，就被这一句感动。很多人看后，认为这句词与宋代大文学家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中“十年生死两茫茫”相比，一点都不逊色。

这首词写完不久，毛泽东在北京接见了当年的保姆陈玉英。两人时隔30年后再次见面，他们不可避免谈到了杨开慧的牺牲，毛泽东则向陈玉英再一次详细了解杨开慧牺牲过程。听了陈玉英描述后，毛泽东长叹一声，说：

“哎，开慧那时是积极主张武装斗争的。杨家对我的恩惠很大，开慧是牺牲是壮烈的。如今见到了你，就像见到了开慧一样。你以后就是我的家人了，希望你经常来北京，到我这里坐坐。”

起初，当年参与杀害杨开慧的刽子手下落不明。但姚楚忠的下场正应了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解放后，姚楚忠改名换姓，但还是没能逃出了升天，他被关入监狱，因一时找不到他犯罪证据，只能送去参加改造。

1970年，已经在岳阳市华容县建新农场劳动改造多年的姚楚忠崩溃了，他不堪良心折磨，主动投案自首，向农场领导交代自己就是杀害杨开慧的凶手。这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经过审讯，姚楚忠详细交代了当年杀害杨开慧的全过程。

毛主席和李淑一

姚楚忠透露，正是自己向杨开慧头部打出的这一枪，使得杨开慧没有了呼吸……这里插一句，目前大家看到的关于杨开慧牺牲的过程，基本上都是来自姚楚忠的口供。至此，杨开慧遇害40年后，死因终于水落石出。

此后办案人员多次调查取证证实无误，姚楚忠的下场可想而知。1974年7月，姚楚忠被醴陵县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理由是犯下了反革命杀人罪。

谨以此文致敬杨开慧烈士。